这场雪连着下了三天,推开窗望去,目之所及处的所有事物,都裹上了厚厚的白裘,没有一丝杂色,唯有几根依旧挺着腰的枯草,从厚厚的积雪当中探出头来,为这纯白色的锦缎,增添了些许意趣。

卫成泽捧着暖手炉坐在床边,凝神望着那在阳光的照射下,更显晶莹的白雪,眉眼间透着些许困倦。

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在雪中待了太久,卫成泽竟受了凉,起了低烧。

方绍元在得知这件事之后,连尚未结束的宴会都顾不得,急匆匆地离席赶了回来,惹得当今圣上震怒,直言要好好地将他惩治一番。然而也不知道怎么了,三天过去,皇宫中却一点动静都没有,就好像皇上已经将之前发生的事情,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样。

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虽然在喝了药之后,卫成泽的烧很快就退了,但想要把受了凉的身子养好,却不是一两天的事情。

卫成泽恹恹地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师棠手中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,眼中浮现出掩饰不住的郁闷之色来。

他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伤,不必再喝那难以入口的药剂,却没想到,这才过了没多久,他又过上了这种与药物相伴的日子。而更让卫成泽感到难以接受的是,这次的汤药,比上次的还要苦十倍!

卫成泽觉得,他真是倒霉透了。谁知道他只是喝个酒,都能把自己给喝病了?可偏偏他连那天晚上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,都一点记不起来。印象中最为清晰的,只有那漫天飞舞的白雪,美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。

方绍元把手里的事情扔到一旁,寸步不离地在卫成泽的身边守了三天,但这也就是他的极限了。哪怕赵玉尘不追究他之前擅自离席的事情,但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,他却还是得妥善地处理掉才行,否则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加麻烦。

凡是立于朝堂之上的人,都不可能没有敌人。

当然,在离去之前,方绍元没有忘记吩咐卫成泽每天按时喝药。

与以前相比,卫成泽如今在方绍元面前的态度乖顺了许多,不再像以前那样,无论做什么事,都总是喜欢与方绍元对着来,如一只被驯服的猫。

然而,分明该是让方绍元高兴的事情,可最近方绍元眼中的痛楚,却比先前更加深刻。

有的时候,将事情看得太通透,也并不是什么好事,不是吗?

卫成泽的睫毛轻颤,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悲哀。

自己的真心,总是最难以蒙蔽的。

师棠的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,走到卫成泽的身边。冲人的药味钻入卫成泽的鼻腔,让他的口中一阵发苦。

他微微侧过头,盯着师棠手里的药汁看了一会儿,眼中忽地浮现出一层水光,看着格外惹人怜惜。

“我能不喝吗?”卫成泽看着师棠,眼中带着些许哀求与委屈,软软的声音仿佛撒娇一般,让听到的人心尖都不由自主地一颤。

师棠喉咙里的一个“好”字差点就脱口而出,但终究还是在最后关头忍了下来。他也不说话,只是肃着一张脸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卫成泽。

到底是在战场上进行过征战杀伐的人,师棠身上的气势若是散发出来,还是有些骇人的,哪怕他这会儿并没有刻意针对卫成泽的意思,却也能让人生出不小的压迫感。

和师棠对视了一会儿,卫成泽终于败下阵来,伸手接过了还有些烫手的药碗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,明明师棠最近的举动与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,但卫成泽却总觉得对方仿佛在压抑着什么,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慌。

按理来说,在见到过那样的场景,听他说出那样的话来,师棠早该彻底厌恶了他才对,可尽管师棠在与她相处时,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,可卫成泽就是有种对方并没有那么讨厌他了的感觉。

只可惜,师棠要不是碰上什么自己无法招架的事情,就总是那么一副死人脸,让卫成泽根本就没有办法在他的脸上,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,只能在心中暗自猜测。

难不成那天他喝醉了之后,对师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?比如……色-诱?

想一想自己平日里的行径,卫成泽莫名地觉得这猜测十分合理。

在脑中想着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事情,卫成泽无意识地将药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,顿时,那既滚烫又苦涩的药水灌入口中,烫得卫成泽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。

眨巴着眼泪汪汪的双眼,卫成泽稍显幽怨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药汁,可怜兮兮地吐出了半截被烫红了的舌头。